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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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段成修臨進門前才從傅翌口中得知,他以為的俊俏丫鬟, 竟然是祁湛千裏迢迢從大靖娶回來的長公主。

他剛才不過是仗著院門離祁湛房間遠才多說兩句, 可看著祁湛那陰惻惻的眼神,似乎已經將他剛才的話一字不落的聽進去了。

若是個小丫鬟還好說,這調.戲了表嫂, 還真是……

段成修打了個寒顫, 頭頂上的羽箭也不敢拔, 就這麽頂著跨進了房中。

祁湛依舊坐在窗前, 不看他一眼, 目光落在那精致的角弓上,修長的指尖撫弄著弓弦, 偶爾傳來幾聲“錚錚”的輕響,在寂靜的夜空下沈悶的瘆人, 直叫段成修冷汗都冒了下來。

段成修戰戰兢兢的對著祁湛作了個揖,顫巍巍的開口道:“世子近來可好?”

祁湛沒有答話, 忽地拿起桌上的羽箭, 似是隨意的一拉弓弦, 那銀白色的羽箭瞬間便從窗口飛了出去, 層層疊疊樹影中霎時驚起了數只飛鳥, 那羽箭正中其中一只腦殼, 還來不及飛走便從樹上跌落下來,百步之外,精準的令人膽寒。

段成修覺得自己就像是那只慘死的鳥,下一秒腦袋就要開花了。

他忙道:“大靖公主養的兔子啃壞了我的花, 我這才與她多說了兩句,也沒說什麽別的,世子你……”

段成修話還未說完,祁湛的手就又搭上了弓弦,“嗖嗖”幾聲輕響過後,院門口的麻雀屍體又多了三只,看得段成修腿都軟了。

傅翌怕出事,也不敢退到屋外,這會兒忙給段成修使眼色,段成修趕忙住了嘴。

傅翌上前兩步,輕聲道:“段二公子是在中書令身邊長大的,很少離京,對朝中規矩也不甚了解,這頭一次出遠門就攤上私用官驛的罪名,若不是遇到世子您,也不知要生出多少禍事。”

傅翌語聲頓了頓,看了段成修一眼,段成修立馬就反應了過來,忙改稱呼道:“是啊,小弟聽到有官兵來這青城驛,心裏本來緊張的不行,這一打聽是表哥您帶著表嫂路過,小弟這心頓時就放下了,忙過來想看看表嫂長什麽樣,給表嫂磕幾個頭,再給表哥隨上份賀禮,祝表哥表嫂鸞鳳和鳴,永結百年之好!”

說著,段成修就對著祁湛拜了下去,頭上的羽箭隨著他的動作一晃一晃的,和著他口中的賀詞,倒像是個唱戲的小生。

祁湛自然知道傅翌的良苦用心,他看著面前紙上的墨痕,沈默了半晌,忽然問:“舅父身體可好?”

祁湛沒有叫中書令,而是叫了舅父,便是認了段成修剛才那番話了,段成修這才松了一口氣,微笑道:“還是老樣子,心火怫郁,時常咳嗽痰喘,喝些訶子就好,倒沒什麽大礙,不過家父聽說表哥馬上要迎娶大靖公主,倒是歡喜的很,前些天還念叨著,等您回來就讓管家備份賀禮送您府上呢。”

段成修這話說的確實不假,雖然這些年祁湛因傷與中書令少有來往,但中書令也時常遣人問著,顯然是很惦念祁湛這位外甥的。

祁湛眼中的陰郁淡了幾分,這才轉眸看了段成修一眼,淡淡道:“行了,別頂著了。”

“小弟這就把羽箭還給表哥。”

說著,段成修的手就在發髻上扯了兩下,可祁湛力道控制的太好,那羽箭恰好就卡在他玉冠的雕花孔中,玉冠吃了一箭本就有裂痕,此刻稍一用力,那玉就跟冰淩似的呼啦啦落下,段成修忙用手護著臉,等將頭上的碎玉清理幹凈了,才一手掩著發冠,一手將羽箭遞了過去。

祁湛接過羽箭,放到桌上,瞧了傅翌一眼,傅翌當即會意,忙從櫃子裏取了頂青玉束發冠來給段成修戴上,段成修受寵若驚,正想著說些什麽客套話答謝祁湛呢,便聽祁湛問了一句:“聽說你常去青城城南道觀?”

段成修不知祁湛為何忽然問這個,楞了一下,答道:“是啊,去道觀……有什麽問題嗎?”

“沒什麽問題。”祁湛淡淡道:“明天一早可尋個道士來?”

段成修當即便明白了,祁湛這是要合八字選個吉日成婚,心裏雖疑惑祁湛為何不將這事交給懷王府的人做,但嘴上還是笑道:“小anan隨心推弟也略懂些周易算卦之術,要不讓小弟獻個醜?”

祁湛未說什麽,擡手將桌上的紙遞了過去。

段成修借著燭光一瞧,臉色就變了。

寅虎巳蛇犯六害,其餘幹支也沒一個好的,段成修一時間僵在原地,說不出話來。

祁湛將他神色收入眼底,搭在弓弦上的手微微收緊,眸底的神色晦暗不明。

段成修躊躇半晌,面上才勉強露出了個微笑,輕聲道:“小弟知曉城南道觀有位廖真人,給不少達官貴人合過八字,頗有些本事,小弟與他有些善緣,不如明個兒一早就把廖真人請來,給表哥好好測算測算?”

段成修雖沒有明說什麽,但祁湛卻也猜到了一二。

他自然知道虎蛇如刀絞的道理,但世事無絕對,他總還抱著一絲希冀,可現在看來,這八字大抵不好的。

祁湛心裏雖有些不舒服,但還算不上有多難過。

他向來不信命。

祁湛淡淡道:“若真是什麽真人,早羽化成仙去了,豈會在這小城給人算命?”

段成修說不上話了,只能笑兩聲掩飾尷尬,忙彎腰將紙遞了回去。

祁湛重新拿了張紙,伏在案前寫了封信,將信封折好給段成修遞了過去,低聲道:“幫我送給舅父,就說……這月初十三成婚。”

段成修一楞。

十三?

那不就是七日後?

回京還有三日路程,等到了京城豈不就剩四日了?這也太趕了些吧?

段成修心裏雖疑惑,嘴上卻不好說什麽,伸手接過了信封放到袖裏收好,道:“既然表哥吩咐,那小弟就先將手上事情擱置了,明日就騎快馬趕回去給家父送信。”

祁湛應了一聲,擡手示意傅翌送客,段成修見祁湛面色還好,忽然壯著膽子提了一句:“送信倒不是什麽難事,只不過小弟的紫苑花被表嫂養的兔子啃了,小弟得先進城買上一株再回。”

祁湛挑眉看著他,道:“花我過幾日差人給你送回去,你先回京。”

這便是答應賠他的花了。

可段成修醉翁之意不在酒,聽祁湛松口,他微微一笑,道:“表哥隨行士兵多是些粗人,看不懂花,要不……表哥將您房裏的紫苑給我?”

這話一出傅翌就驚著了。

祁湛住的臨華園裏的大丫鬟也叫紫苑。

祁湛當年平坊重傷之後,懷王府如今的大夫人錢氏就找了個理由,將原先伺候祁湛的丫鬟都遣了出去,重新物色了幾個,斷斷續續的給祁湛送了過去。

可那些丫鬟頭一天送過去,第二天就死了。

紫苑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。

平日裏自己若是有事外出,也只有紫苑能進祁湛的屋門。

紫苑在臨華園的地位可想而知。

段成修這麽明著向祁湛要人,豈不是虎口奪食麽?

祁湛萬一惱了,先前的功夫豈不白費了?

傅翌張了張口正欲說什麽,就聽祁湛淡淡道:“我不養花,也沒有什麽紫苑給你。”

這便是拒絕了段成修的要求了。

段成修吃了癟,也不好再說什麽,又客套了兩句便退下了。

他路過旁邊耳房的時候,忍不住往房內看了一眼,借著燭光,只見一嬌俏的人影投在窗紙上,倒瞧得人心癢癢的。

怪不得祁湛心急火燎的要成婚。

馬上就要迎娶這麽一位嬌妻,卻還連個丫鬟都舍不得給,他這個表哥,還真是小氣的很。

要不是被他抓住了把柄,自己才不會為他白跑一趟呢。

段成修哼哼了一聲,也不敢多停留,大步走到院外去了。

屋內。

楚妧泡在屏風後的浴桶裏,圓潤的肩膀露出一角,肌膚被水溫氤氳成淡淡的微紅,掌心中的那只兔子在水霧中若隱若現,偶爾凝結了幾滴細小的水珠,楚妧忙用手巾擦去,像是生怕這兔子騰著雲霞飛走似的。

劉嬤嬤一邊給楚妧洗著頭發,一邊笑道:“長公主喜歡世子畫的兔子,明兒個讓他再畫一只不就成了,哪用得著這麽小心翼翼的。”

楚妧怔了怔,望著手中的活靈活現的小兔子,若有所思。

明個兒讓他畫一只?

軍隊第二天一早便啟程了,一路上再沒停留,祁湛似乎也很忙,未再找過她。

楚妧雖想讓他再畫一只兔子,但又擔心祁湛因為段成修的事而生氣,這麽一來二去,便耽擱了下來,直到進京前,祁湛才騎馬從軍隊前方走了過來,伸手挑開窗簾,道:“要進城了,你換到後面那輛馬車去。”

“噢,好。”

楚妧與劉嬤嬤收拾著車裏的行李,靜香和夏雲也從後面的車廂裏趕來幫忙,祁湛又騎在馬上靜靜瞧了她一會兒,才掩上窗簾,正騎馬欲走,楚妧的頭忽然從車窗裏探了出來,輕聲道:“世子,你等一下。”

祁湛轉過頭來,楚妧的發絲被風吹得有些亂,祁湛擡手正要給她理理,楚妧的頭忽然又縮回去了,只剩了窗簾一陣輕晃,仿佛那個人影從未出現過似的,祁湛心裏忽然有些空蕩。

祁湛張口正欲問什麽,下一秒,楚妧就從車廂裏鉆了出來,提著裙擺跑到他的馬前,仰著頭問:“是不是進了城,就……見不到你了?”

祁湛的喉嚨澀了澀,輕輕應了一聲,道:“你要在宮裏住些日子。”

楚妧的神情有些失落,她雖然怕祁湛,但突然要她與祁湛分開,去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中,她心裏還是有些害怕的。

她輕聲問:“那你會進宮麽?”

“不會。”

祁湛的聲音冷淡,話也很少,雖然他在人前一直都是這副樣子,可楚妧還是察覺到了他和以前的不同,不由微微皺起了眉,問:“你是不是因為那天的事生氣了?”

段成修的事雖然讓祁湛心裏不大舒服,可畢竟過了三天,就算有氣也早散了。

祁湛垂眸望著她,輕聲道:“只是心情不太好,你不要多想。”

楚妧“噢”了一聲,擡著頭瞧了他半晌,忽然低下頭在荷包裏摸索了兩下,拿出一團牛皮紙包裹的蜜餞來,伸手遞給他,微笑道:“只剩一塊了,既然你心情不好,就給你吃吧。”

他的馬很高,她要踮著腳才能夠到他的衣角。

皺巴巴的牛皮紙在陽光下泛著微光,那枚晶瑩透亮的蜜餞安然裹在紙團裏,被微風吹得一陣搖晃。

這枚蜜餞她似乎裝了很久。

只是因為他心情不好,就送給他了麽?

祁湛的眸光微動,伸手欲接,卻忽然看到了她掌心中淺淺的墨痕。

寥寥幾筆,幾乎已經辨不出原來的樣貌,但那依稀的輪廓,顯然是被精心呵護過的。

祁湛忽然抓住了她的手,俯身看著她,輕聲問:“這個……你一直沒洗掉麽?”

楚妧搖搖頭,小聲道:“舍不得洗,可還是瞧不清楚了,你能不能……再幫我畫一只?”

她的雙眸帶著幾分期盼,在陽光下閃著微光,那柔軟的語氣,就像個要糖吃的小孩。

祁湛的心瞬間就軟了下來,像被層層絨包裹住似的,連語聲都不自覺地顫了起來:“下次見面時畫給你。”

“好。”

楚妧甜甜一笑,將那顆蜜餞塞到祁湛掌心裏,轉過身去,淡粉色的裙擺隨風晃動,像只翩翩欲飛的蝶,一眨眼便不見了。只有那枚蜜餞靜靜躺在掌心中,帶著幾絲清甜的香氣,似乎還殘留著她指尖的溫度。

軍隊趕到京城時已是戌時,質子由專人接送進宮,楚妧的馬車跟在質子的後面,與祁湛分成了兩路。

風吹開了車簾一角,楚妧透過車簾的間隙,似乎看到了那個騎在高頭大馬上的人正在看著自己。

可只是一瞬,門簾又被風吹上了。

楚妧從車窗裏探出了頭,憧憧人影間,那高頭大馬已經轉過頭去,再瞧不清楚了。

他走的好快,也不說再見的麽?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丫鬟和男主沒啥關系,男主身心如一,男主是C,下章大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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